原题:一个社工的心路历程:难以忍受,离开 难以割舍,回归
80多岁的奶奶红着眼眶,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怎样粗心丢了钥匙,情绪激动时甚至说出想要自杀的话。
对面坐着的年轻姑娘则轻声细语地哄着,像幼儿园阿姨哄小朋友一样,安慰,劝解,让老人慢慢趋于平静。
老人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因为记忆力出现障碍而经常产生幻觉,每天都会为找不着钥匙、找不着钱而着急焦虑。年轻的姑娘叫马腾飞,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是北京龙振养老集团的一名专职社工。
事实上,在龙振,这样的画面经常出现。因为在这里,百分之八十的老人都患有阿尔茨海默症。
在养老行业,1989年出生的马腾飞已经做了5年。在很多人眼里,尤其在年轻人的眼里,这个行业“没有活力、死气沉沉、公众认知度不高、辛苦劳累……”尽管有着一大堆的不尽如人意,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一个年轻姑娘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工作,但马腾飞却坚持着自己的选择,在这个行业里做得有滋有味。
“我想我是喜欢上这个行业了。”马腾飞笑着说。
“那是一种助人的快乐”
其实,选择社工专业是一个偶然,选择养老行业,更是一个偶然。
2008年,向往南方生活的马腾飞高考后选择了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学习社会工作专业。那时的她对社工还几乎一无所知,对她来说,那不过是一个为了上大学才随便选的专业。
直到有一次在课堂上,老师放了一个视频。那是汶川地震后,学校的师兄师姐前往灾区进行志愿服务的剪辑。
那一次,她被触动了。看到学长们去帮扶地震中的孩子做心理辅导,她突然觉得自己所学的专业是如此的有意义。“那是一种助人的快乐”。
她自己也体会过这种快乐。那时,学校会安排实践课,她经常会去福利院、治疗自闭症机构等地方去做社工志愿服务,真正地去帮助别人,每到那个时候,她都会为自己的专业自豪。
毕业的时候,因为想回北京,马腾飞选择了北京的一家养老机构,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无法想象此后自己到底会是怎样的工作状态。
直到在这个行业中她再次体会到“助人的快乐”。
来到养老院的老人有一些是患病的,甚至有的是不能自理的。
一个60多岁的婆婆,经常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买大量的保健品堆在家里,甚至把大便抹到墙上。直到马腾飞和社工出现,她的孩子才知道,原来母亲患了阿尔茨海默症。在养老院里,很多老人是不能自理的,甚至吃饭都是问题。面对这样的老人,马腾飞能做的便是耐心呵护。
她会在旁边细心地观察,会经常派人去跟老人聊天,会不时地在老人耳边鼓励“你真棒”,“其实真的很像幼儿园的老师哄孩子那样。只要看到老人哪怕有一点进步,我们都会觉得特别开心”。
在马腾飞的眼里,很多老人是孤独的。能够在他们孤独的晚年,陪伴他们,让他们健康快乐,她觉得这样的工作也是有意义的。
而对于她的选择,家人也是支持的。“我父母跟我说养老行业和别的行业不同,每天与老年人打交道,责任心和耐心要更加强一点,什么事情都要想的多一点,周到一点。”这坚定了她要在这个行业有所作为的决心。
在委屈与质疑中成长
刚刚进入这个行业时,马腾飞并不顺利。在学习与摸索的过程中,她也经受着质疑与压力。
在她供职的第一家养老机构,她负责老人的文体活动。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组织活动时的情形。
那一次,马腾飞给老人放映影片。有一部分老人不想下楼去会议室,她便去了楼上生活区放映。结果,影片还没看完,便有老人过来跟她提起了意见,“在楼上放,声音大,影响了另外一部分老人的休息”。
这让马腾飞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自己经验不足,可能没能提前跟各方面沟通好”。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在她刚工作的时候经常出现。尽管她觉得哄老人应该像哄孩子那样,但结果是老人有时候并不像孩子那样能够轻易听从,“他们有自己的观点,有固执的一面,有时候会不配合”。
有一次,她组织老人唱红色歌曲,结果他们不喜欢。还有一次,她和一些大学生志愿者带了一些日本友人来,放了一些日本的影片,结果引发了一些人的不满。
最严重的一次,有老人当场就对马腾飞拍了桌子。
那一次,她组织老人开展知识问答活动。因为是第一次组织那么正式的活动,马腾飞任何事情都做得谨慎小心,她提前布置好了会场,活动当天一大早就出去给老人买小礼物,但是还是比预定比赛的时间迟到了一点。
因为迟到而导致的不安,第一次组织大型活动的紧张感,让马腾飞说话有些慌乱,再加上她本身说话语速比较快,一些跟不上她思维的老人火了。
一位老人拍着桌子质疑她:“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搞这活动。”
那一刻,一肚子委屈的马腾飞差点哭出来,“当时就觉得自己也很辛苦,为了活动,我连中午饭都没吃。他们只看到我的不足,却没看到我也一直在为他们付出,我在活动前也是一直很用心地搜索资料、修改题目,很精心地挑选礼物”。
因为在工作中,常常会有这样的委屈,马腾飞有一段时间很压抑,不愿意去工作,每天早上上班一走到单位院子外面的大街,心情就莫名的沉重,甚至有好几次,她都躲到少有人去的消防通道里偷偷地抹眼泪。
不过,自我调节之后的马腾飞也开始慢慢摸索,该如何让老人接纳认可自己。
“要跟他们多沟通,让他们信任我。”尽管有不少困难,但马腾飞却一直在尝试。她坚持每天都去老人房间里跟他们聊天,甚至有时候晚上9点多了还在陪着老人。在组织活动之前,她也会耐心地跟老人们沟通,直到获得了对方的理解认可。
但困难还不止这些,来自工作本身的压力也让她困惑。“组织老人活动要综合考虑老人的承受理解能力,更要保证安全,真的比想象中难很多。”再加上要时常面对老人的离世,马腾飞经常生活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下,有时候做梦都在考虑组织活动的细节,甚至有时整晚睡不着觉,要靠安神液来调节。
周围的朋友们觉得这个行业没有朝气,而且还这么辛苦,也劝过她离开。“我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一直以来都跟我说让我换工作。她会认为你每天那么辛苦,那么累为了什么?”因为工作的特殊性,马腾飞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休息,连跟朋友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在这种状态下,马腾飞选择了离开,在2014年辞职转战别的行业。但这种短暂的离开,让她发现,自己的心其实还在养老行业。“离开以后,思想是解放了,不用再担心那么多的事,但是心情却好不起来,总觉得对于别的工作很没有归属感,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就觉得还想做这行,还老想着那些老人。”
所以离开两个月之后,马腾飞又“杀”回了这个行业,进入龙振养老集团。
现在的马腾飞早已经想通了,遇见老人去世的情况,也会以平常心对待,“只要老人活着的时候是开心的,生活质量是有保障的,那对我们养老机构来说,就是幸福的”。
让老人生活得更好
在马腾飞看来,这个行业也带给了自己很大的满足感,“不能说这个行业很伟大吧,但是在这里能够让老人生活的幸福,得到老人的认可,这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事实上,因为自己的付出,她早就已经得到了老人们的认可。
有一次,马腾飞连续几天感冒不好,嗓子疼痛,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感觉到她身体不适的老人们竟然把药送进了办公室,“药多的抽屉都放不下,每天都有老人过来询问”。
因为长期与老人相处,老人们把她当成了亲人。有一个老人每天碰到她都会亲热地跟她聊天,“她会叫我她孙女的名字,这说明我在她眼里是跟她家人一样的”。
她也得到了入院老人家属的认可,在她的生活里,来自家属的“谢谢”是两个经常会出现的字眼。
有一次,有一个奶奶睡觉的时候突然上吐下泻,他们第一时间发现情况,怀疑有可能是心梗的前兆,并做出了紧急处理。结果紧急送医院后,医生确认为心梗。那一次,如果不是马腾飞和同事们的细心留意,发现不及时或者没有进行急救的措施,老人很可能就抢救不过来了。
“家属就是连声表示感谢。”她说。
其实,对于这样的情景,马腾飞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们总是陪伴在老人身边,有个发烧感冒之类的小病,更是日夜看护,老人家属经常就会觉得我们真的比他们做子女的还要关心老人。”她说如今,在龙振养老院的陈列厅里,已经挂满了家属送来的锦旗。
不过,这样美好的画面也并不能掩盖这个行业给马腾飞带来的困惑,“社会上对养老社工的认可度普遍较低,很多人会将社工以及护理人员与保姆画等号,往往大家会觉得养老院里的社工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岗位,而且社工和护理人员的待遇也不高”。
在她看来,社工不仅是一个资源的整合体,更是一个单位的心灵抚慰师;她认为,一个有活力的养老院,一个“阳气”十足的养老院,社工是其笑声来源,社工是一个养老院规范化发展的重要媒介。
马腾飞也面临着工作上的挑战。因为养老院里很大一部分老人都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她需要学习相关的专业知识,“公司会组织培训,自己也会主动上网去学习各种资料”。
由于目前在国际上并没有针对这种病症的可行性的举措,她无法做到对这种病症全面了解,所以虽然已经学习了认可疗法、音乐疗法等多种治疗方法,但面对那些在养老院病情急剧恶化的老人,她还是常常会觉得束手无策。
她希望通过接受更系统的培训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以应对老人们的各种状况,“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老人们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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